你與我的故事

創革點名文章搬運。
很喜歡這幾個短文，以夏天的要素為題材。
各種自嗨與自賣自瓜。十二篇與一篇番外集合在一起內容頗長…

之一、風鈴

你坐在緣廊，凝望著院子裡的盆栽。
我從書裡的故事中醒來，扭頭看著發著呆的你。
在夕陽的映照下，彷彿可以看見你身邊的分子微粒隨著你的呼吸律動，是那麼的平和。



「那是什麼花？」我放下了書，揮著扇子走到你身邊坐下。其實還沒有熱到需要用扇子的地步，但是手上不拿著點什麼，心裡會感覺慌慌的。
「不知道…一球一球的，好團結的感覺。」你拿走我手上的扇子搧了起來。
我看見你身邊的微粒靜靜地震動著，不知道是因為扇子的關係還是我的關係。
「等等問問看民宿的老闆娘吧！」我笑了笑，伸手撥了撥你的瀏海。
「嗯……」你垂下眼瞼，盯著剛換上的夾腳拖。
一陣風吹來，你反射性地望向掛在梁柱上的風鈴。我隨著你的視線朝頭上看去。

「你很像風鈴呢…」你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個很喜歡的故事。
「啊、你、看過了我房裡書架上的書了吧！」
我拿起了一旁的橡皮筋，將黏在你前額上的髮絲紮起。
「你最喜歡的那個故事與那個女主角，很像風鈴，也很像你，所以你很像風鈴。」
你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就這樣緩緩地轉過頭來瞅著我。
「那還真是對我很大的稱讚呢。」我來回撥弄著那立起的髮束。
「像夏日風鈴一般清新。」你忽然用扇子指向我。
「書上就是這樣形容的啊…不能換點別的說法嗎？」我奪下扇子，朝你臉上搧著。
「隨風起舞，有點隨和，近乎人云亦云的感覺。」
你瞇起了雙眼，不知道是因為說出了心底的話還是因為撲在臉面上的風。
「勉強及格。」我用頭撞向你的肩膀。不遠處，餘暉下的花，紅的刺眼。
「嘻，那你覺得我像什麼呢？」你輕拍了我的頭，瞥向剛剛那株盆栽。
「這個嘛…」

「不好意思打擾了，晚飯現在給您送上，請問可以嗎？」仲居優雅的跪坐在紙門後。
「好的。」你拉起了我。注意到你的眼神，我知道你還在期待我給你一個的答案。
「明天再說。」我小聲地說道，下意識地將手捏成拳頭，捶了捶你的肩。
你的眼神越過了我的手，朝緣廊外面看去，但看到了什麼，我並不清楚。

這瞬間，我忽地想到－－儘管我一直注視著你，但或許一直以來我都不清楚你看到了什麼。


之二、繡球花

我看著仲居，從指尖到髮髻、從睫毛到步伐，無一處不是散發著優雅的氣質。
你則是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樣欣賞她的我。
「吃醋？」我斜倚著頭瞥向你。
「奸詐的傢伙。」你低頭玩弄起筷子，我忍俊不住。

「請問外面那盆花是什麼花？」我輕聲問了正在將拌菜端至桌上的仲居。
「是繡球花，旅館外邊路上有一整排的繡球花，下雨天看很漂亮的，所以我擅自移了幾株放在院裡。」
仲居說話聲音柔柔的，讓我聯想到之前聽說過的大和撫子。
「下雨天？」你抬起了頭朝仲居投向疑惑的眼神。我注意到這是你第一次看向她。
「啊，是，雖然下雨天客人們不怎麼喜歡出門，但是我認為那邊的繡球花要下雨天才能展現她的美。」
仲居嘴角彎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
「那我們等下雨天時去看看吧！」你提議到。
「好啊，你說得算。」我禁不住笑出聲。沒想到你居然會對花有興趣。

「你知道你像什麼嗎？」
傘外淅瀝淅瀝卻不讓人覺得厭煩的雨，在這平靜的城市，彷彿什麼也喧鬧不起來。
「什麼？」我看到你眉間稍稍擰了起來。
你將我拉到你的另一側，一台小轎車從旁疾行而過。
「繡球花，但是是只有一朵，無法成球的繡球花。」
身旁牆上的花團錦簇，在雨色中更顯得鮮豔。
「嗯……」你停下腳步看向我身旁的花朵。我跟著望向一團一團的花。
「蠻相似的。」你維持著撐著傘的手，身體露出傘外，摘下球中的一朵小花。
「離開群眾就顯得平凡，不過這種平凡反而更平易近人。」
我想起那個在人群中總是顯得扞格不入的你、像匹狼的你。
「意思是說現在的我很平凡囉？」你用指尖玩弄著摘下的花，將花瓣上的雨水抹去。
「摁！現在的你很棒！」在我想要給你個美好的微笑之前，你先噗哧的笑了出來。
「笑得像個白癡一樣。」你邊說著邊將花夾上我瀏海上的夾子。
原來我的笑容是這麼無意識的舉動。
「花語是幸福。」我摸了摸小花。
「我知道。」
你忽地邁開步伐，我只能急忙跟上，一瞬間忘記詢問為什麼你知道它的花語。

半晌，想起前一天晚上去找仲居問花的事情的時候，她那好像含有什麼深意的笑容。


之三、制服


畢業之後的暑假，你提到了那個我喜歡過的女孩。
「很像羊，沒有攻擊性，套上制服後跟旁人沒什麼差別，但是她又比普通突出那麼一點點。」你是這麼形容的。
「喜歡過她，但是還是選擇了你，制服總是混搭、渾身上下都是備戰狀態的你。」我是這麼回答你的。
「這證明了，理想型終究是理想型。」你彷彿硬是想要結論出些什麼東西來，這樣稚氣的舉動是如此可愛。
「是、是、是…」接下來的記憶是一片藍。

那女孩身穿制服的背影，在校慶上拉著朝藍天飛去的氣球、撿著墜地破碎的氣球，
我可能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時湧出的想法－－「朝天展翅的夢想與墮地崩壞的理想」，
對於青春的記憶不外乎這兩個。
可能是因為那女孩給了我這樣的想法，腦海某處忽地受到刺激，而我就這樣戀慕上你口中比普通突出一丁點的女孩。
制服上那抹無法忘卻的藍，對比著七彩的氣球，深深刻在眼底。
之後我分別在你我身上看到了那女孩告訴我的、那兩樣天地之別的東西，
或許是因為衝擊感的煽動，我才會毅然決然地在你往夢想邁進一步之時，與你斷了聯繫。

那麼，現在，螁去制服後的我、繞了一圈又回來的我，在你眼中是否能比較不普通一點呢？

原本已到嘴邊的話語又嚥了下去，我感覺到喉結上的一滴汗滑下。


之四、度假別墅、魚與電風扇


今天是我們出來旅行的第二天，
自從接到你邀約的電話，我就一直在思考你這突如其來的邀約是否有什麼深意。
「為什麼會是夏天來溫泉旅館…」
我趴在桌上，朝電扇嗚嗚哇哇的喊著，這樣的對電扇講話永遠玩不膩。
「夏天泡溫泉，冬天去海灘。不是說好了嗎？」
你不耐煩地說道，伸手把放在桌上的電扇移到榻榻米上，來回調整角度。
「什麼時候…」感覺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又好像沒有這麼一回事。
「嘖，你記憶力很糟糕啊。」你將身上的甚平稍稍敞開，換了個舒適的坐姿吹著電扇。
「可是我記得你以前上課睡到跌倒、在窗邊打板擦砸到教官、跑接力跌倒，還有…」
「我有做過這麼多蠢事嗎！」你扭過頭來，按下了風力最強的鈕，將電扇對準了我。
「沒有，只－有－睡－到－跌倒－」我對著電扇大吼。
「嘖。」你放下電扇，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我記得啦，同學們都說夏天要去海邊，但是你卻跟我說你想要冬天再去海邊。」
我舉起電扇，背靠上你的背。雖然剛從溫泉出來，但是你的體溫卻冷冷的，靠著好舒服。

「有冷氣欸…」你指著靠拉門那邊的牆上。
「啊、真的欸…」我奮力地挺起身子用背部朝你的那邊壓過去，聽見你嗚呼了一聲。
「我們在傻什麼…」你彎著上半身說道。
「你最傻好嗎？夏天泡溫泉。」我略帶責備的說道。
雖然這麼說，但是這樣的經驗不怎麼討厭。
「想體驗看看嘛…」
你答的好小聲好輕柔，我錯愕的轉過身，瞧見你低頭凝視著自己的雙手。
「走啦，去別墅其他地方逛逛，等等再回來吹冷氣睡覺。」我從你的背後用力將你托起。
「喔。」

穿越過走廊，在拐角的地方，放著好大的魚缸，
這兩天經過時我總會停下來盯著魚缸裡的金魚，好久好久，直到你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拖走。
我覺得我們兩個就像那缸裡的金魚。
在某個不大的缸裡緩慢而美麗的泅泳著，
只知道拂面水草的溫柔，而不記得曾經池底的淤泥。
我好想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裡開這魚缸，去到哪個池裡生存，而不只是生活。

你回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真的，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會讀你的想法。


之五、祭典

走過繡球花盛放的道路，穿過林間，
沿著不規則石板排列而成的樓梯走上去，樹林漸退，豁然有座小廟矗立。
廟前燈火熠熠，雖然已經過了九點，但人潮仍川流不息，
這樣的景色與繡球花那條道路的寂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等等回去又要沖澡了。」面對眼前的熱鬧，你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如此。
「都來了就好好逛逛啊…」我看著你，感覺到你身上有種不安份的情緒在流竄。
「嗯…」你將視線移開，我只好拉著你往攤位裡走。
「怎麼了嗎？」我抓著你的手，往賣食物的攤位過去。
「其實約你出來玩是有事想跟你說。」你有些被動的任由我拖著。
「不意外，要進入正題了嗎？…老闆兩個！謝謝！」
我抓緊了你的手，用開朗的語氣點了兩份焦糖蘋果。
「摁，可以的話想好好跟你說說。」你接過老闆手中的焦糖蘋果，
我可以想像你皺著眉砸著嘴嫌棄它太甜的模樣，但是此刻卻無法迎上你的視線。
「說吧，我聽著。」抓緊的手不願意鬆開。
「今年年底我就要來這裡工作了。」
你大四畢業後順利的應徵上了一家日商公司，這我是知道的。
「年底？還會回去台灣嗎？」雖然有預感你是要說跟離別有關的事，但還是有點震驚。
「大概放假才會回去吧。」你停下吃蘋果的動作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默不作聲地啃咬著焦糖蘋果，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腦中跑過一個又一個的「好甜」。

其實你是喜歡吃甜食的，只是故意裝作不喜歡的模樣；
但我並沒有像你那樣愛吃甜食，
只是自然而然的迎合著四周的人、只是發現你愛吃所以配合著你。
或許你早就知道我這樣的行為了吧。
啊、所以你才說我是風鈴嗎……

握著你的那隻手被用力地晃動了起來。
「說話。」你用力地晃著手，我想要鬆開，但卻反被你握緊，上下來回的轉著圈。
「神經病哦，放開。」我略生氣地看向你。
「…不是這個，說別的。」你皺著眉注視著我。
「吼…」我將吃一半的焦糖蘋果應是塞進你的嘴巴裡，甩開你的手，故作冷酷的往前走去。

我應該要說什麼呢？不要走？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黏人了啊…
一路好走？就這樣打馬虎眼過去嗎？

在廟前我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向鈴鐺，一直很想搖響這種廟裡的鈴鐺…
你的夢想在這裡，日本；我的夢想曾經也在這裡，跟你一樣。
高中畢業後再相遇時的我們怎麼也想不到會變成今天這樣的關係。
你筆直地走在通往自己夢想的道路上，我卻在自己的理想中跌跤，還繞了遠路。
我伸手去搖響鈴鐺，放入幾塊銅板作香油錢，祈求你一切順利，不要再遇到像我這般的人。

回過頭，我看見穿著背心的祭典工作人員來來往往，
隔著來往的人們的那端，攤販的吆喝聲、林下燈火的陰翳，對我而言卻像靜止似的。
因為你的身影穿越了旁物朝我筆直走來，儘管臉上帶著不安。

啊…嘴角沾到焦糖了…
此時此刻，我卻只想和你說這個。